诺斯费拉图：夜晚的幽灵HD

   每次看完吸血鬼电影，从漆黑的电影院里走出来，都感觉阳光刺眼，就会情不自禁地伸手挡住光线，然后下意识摸摸脖子，看看有没有是一道隐藏的伤疤。似乎很多人心中都有一个隐约想要成为吸血鬼的愿望。即便是金斯基饰演的丑陋的诺斯费拉图，依然让人充满某种冲动。神秘、永恒、血腥，是出生在阳光下的人无法体会到的乐趣。《诺斯费拉图》以死亡开始，以复活结束。影片一开始的长镜头，伴随着压抑的管弦乐，着实一上来就让人震撼。镜头扫过年老或年轻的木乃伊苍白的面孔，暗示着死亡是人类不可避免的命运。但在影片的最后，吸血鬼变身英雄哈克骑着马回到了故居。所以，这个故事就成了耶稣复活的反向隐喻。根据神的律法，人必须等待死亡，并在死后接受审判。但如果一个人不死呢？还是他死了然后以另一种方式复活了？逃离神国的人必然被宣告为恶魔，于是善与恶、恶与善、黑暗与光明就成了吸血鬼一样故事的惯有模式。据说，赫尔措格的这部电影是对穆瑙版同名作品的致敬。事实上，茂瑙版本提供了吸血鬼故事的基本范式。但赫尔措格显然有自己的看法。在他的镜头下，吸血鬼不仅在反抗上帝的法则，同时也在向人类宣告：不要看人类已经建立了一个以科学为基础的理性王国的事实，而要尊重科学作为信仰，它只能让人类的眼睛变得盲目，随之而来的是现代性下的虚无。回到视频。诺斯费拉图，即著名的德古拉伯爵，住在罗马尼亚陡峭山谷的一座古城堡里，这里山势险峻，河流湍急。他的血统古老而高贵，常年穿着整齐的黑色斗篷，一丝不苟；他的指甲修长而有礼貌。如果这些描述出现在征婚广告中，想必有很多女性向往并愿意认同对方。至少，哈克也会认为伯爵一定是一位受人尊敬的长辈。于是他告别了妻子，出发前往罗马尼亚的城堡。在哈克抵达目的地之前，整部电影更像是一部关于德国乡村的美丽纪录片，绿草如茵，高耸的山脉，热情的吉普赛人，热情好客的旅店老板。这时的背景音乐也是轻快悦耳的。晚上，哈克成功入住德古拉城堡。金斯基上台时还戴着帽子，果然是夜色下的忠诚长辈。客厅里，德古拉伯爵的经典形象在白色蜡烛的昏暗灯光下逐渐显现出来。它有着轻盈的头骨、蝙蝠耳朵、猫形的爪子和锋利的门牙，类似于茂瑙版的德古拉。但金斯基的外表却多了几分忧郁，这是因为他从不睡觉造成的眼窝凹陷。他看起来像僵尸，但他却冲动如火。哈克不小心割破了手指的血，瞬间点燃了伯爵嗜血的野性。伯爵想进去，停了下来，但他禁不住诱惑，冲上前去吮吸血淋淋的手指。但这一切，哈克在第二天写的家信中居然将其视为“一场梦”。这个细节提醒我们，哈克正处于后启蒙运动建立理性王国的时代。科学篡夺了上帝的权杖，坐上了信仰的宝座，所以哈克根本没有想过妖魔鬼怪的层面。直到第二天晚上，当哈克妻子的头被伯爵看到时，伯爵用指甲摸了摸头，下意识地说“多么美丽的脖子”。这句话让哈克突然产生了一种个人的恐惧感。男人总是对女人格外敏感，而且往往令人惊讶地是正确的。当哈克从伯爵的牙下醒来，发现伯爵已经登上了开往维斯马的船时，这一次，他是真的害怕了。此时，伯爵已经以死亡统治了这艘船，驶向维斯马，留下了他的棺材、无数患黑死病的老鼠，以及船长未完成的航海日志。日志提醒城里的人们瘟疫已经到来，但为时已晚，黑死病席卷了整个城市。对黑死病的描述是赫尔措格与茂瑙版本特别不同的情节。赫尔措格频繁地用长镜头展现黑死病肆虐下的城市的千姿百态：起初只有三四口棺材；后来，只有三四具棺材。随后，一具又一具棺材从四面八方被抬到了市中心的广场上。后来，棺材就没有了，暂时没有死的人们正在广场上狂欢。市民们在成群的老鼠中吃完了最后的晚餐，仍然以最优雅的方式喝着一杯红酒，无视死亡和悲伤的存在。这很容易让人想起加缪的名著《鼠疫》，但赫尔措格所暗示的似乎是在提醒人们，邪恶的永恒是存在的。这已不再是愚昧无知的中世纪，而是科学繁荣的现代时代，但人类仍然无法逃脱死亡的诅咒和邪恶的蹂躏。为什么？难道科学就没有什么可以做的吗？很快，哈克也被送回家，但被吸血后他已经认不出妻子露西了。然而，科学与理性的代表范海辛博士却认为哈克只是脑膜炎。他努力尝试用科学来解释大批人的死亡，但徒劳无功。只有露西发现了吸血鬼的秘密，可惜她的尖叫声只是范海辛博士口中冰冷的“迷信”。于是露西不得不牺牲自己来杀死吸血鬼。此时发生了一场有趣的对话。当吸血鬼向露西请求一点温暖的爱时，露西回答说：“没有人可以代替我对丈夫的爱，甚至上帝也不能。”这句话表明露西把爱情放在了最高的位置。上帝死后，爱成为对抗邪恶的唯一武器。就这样，整部影片的各种线索汇聚到了一起：吸血鬼代表的邪恶，露西代表的爱情，范海辛代表的科学。当然，此时神已死，这些势力的对抗，会产生什么结果呢？24岁的阿佳尼躺在沙发上，用自己的身体和鲜血引诱德古拉，直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杀死了他，这座城市才得以拯救。这就是爱的力量，但这种爱也被抹灭了。德古拉虽然死了，但邪恶并没有消失而是转向了哈克，成为了新的吸血鬼。至于范海辛，他不得不承认科学输掉了这场比赛，而露西是对的。谁是赢家？只能说，爱与恶是捆绑在一起的，但恶依然存在，爱也同样存在。事实上，吸血鬼传说在中世纪并不是特别流行，而吸血鬼这个名词也是最近才被固定的。赫尔措格之所以没有选择穆尔瑙版本的影片结局，是因为他的影片始终如一的主题：在现代社会，我们是否应该像黄河之水一样永不停歇地尊重理性和科学？科技的进步难道没有为黑暗、神秘主义、泛神论、爱情等事物留下一点空间吗？正如《人人爱自己，上帝反大家》中他用野人霍布来否定科学和理性等现代文明一样，《诺斯费拉图》也用吸血鬼的不朽传说来对抗科学和理性的盲目迷信。新德国电影运动的时代恰逢德国存在主义在欧洲流行的时代。我想赫尔措格也许会用镜头来表达他的存在主义观点：当上帝死了，科学成为现代人的信仰时，人类原本神秘、微妙、感性的心灵逐渐干涸，变得虚无。这时邪恶就会乘虚而入，侵入人们的内心。是的，上帝死了，吸血鬼还活着，除了爱我们还能做什么？发表于《看电影》2009年第9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