排演之后1080P

下午四五点，排练结束，空荡荡的剧场里的人是最脆弱和孤独的。“纠缠的藤蔓和奇怪的杂草，全部混合在一起，成了一锅巫婆汤。”死者的鬼魂开始在没有灯光的舞台上徘徊。对我来说，那是剧院里最神奇的时刻。排练结束后，各种情绪、能量、记忆、汗水还没有完全消散的时刻，在舞台上最寂静的时刻，与灰尘一起封存起来。静静地等待下一次的觉醒。

我喜欢技术排练之后和演出之前的时间。那种寂静并没有死，而是流动的，就像下午四点钟透过百叶窗透进来的透明阳光。演员们焦急地走来走去，嘀咕着，低声却兴奋地重复着一些难记的话。如果此时走进空荡荡的礼堂，随意选一个座位坐下来观看舞台：布景已经摆好，门板、沙发、椅子都在微微颤抖，仿佛不想被在黑暗中发光的胶带所束缚的位置；几束光照亮了舞台的一角，细尘飞扬，舞台地面已是划痕累累。此刻的剧院就像一把老化而优雅的小提琴，布满了时间刻下的细小裂纹，它们会在淡妆浓妆下被遮盖和遗忘。

有一次戏剧训练，老师只允许四种情绪：喜、怒、哀、恐。其他每一种心态都是这四种情绪的正负组合。目视前方，双手下垂，双脚与肩同宽，视线内的一切都会自然而然地流入。站在一群演员中间，你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们呼吸的节奏、头发的气味，以及一种美妙的能量。然后集体可以在没有任何信号的情况下同时开始移动。行走在空间的每一个角落，内心世界就像一块浸过水的海绵，不断地膨胀、充满整个空间。开始加速，开始奔跑，空间中的一切开始快速涌入视野。选择一种情绪，让它放大并外化；四肢和面部的肌肉开始受到内心纯粹的动物本能的驱动，狂野的原始能量流向身体的每一个部位。我从心底笑了。于是大家一起笑起来，心里没有任何与幸福无关的想法，笑声从我们的眼睛、耳朵、头发、指尖传来。震耳欲聋。

并存。小说家、音乐家和诗人是他们作品的唯一创作者。剧院则不同：演员、导演、设计师是一个同呼吸、同命运的整体。咖啡馆里的所有顾客同时提供拿铁、冰镇美式咖啡和芝士蛋糕（也许主管是咖啡师）。我们可以在同一平面、同一空间内随心所欲地交流。我们可以在圆桌上小声讲话，也可以交换位置大声讲话让每个人都听到。

我环顾四周，每个人都一脸好奇和饥饿。婴儿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，嘴唇上的头发在颤抖，牙齿打战。这些眼睛既内省又散发着能量。它是一种易燃易爆物质，是营造演员特有光环的玻璃珠。

我仍然饱受焦虑之苦，在最痛苦、最恐惧的时刻，我会拿起一把刀（或者任何锋利的东西甚至指甲），在手腕上留下不流血的痕迹。很痛，又红又肿，但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、不健康的解决方法。铃木正说，剧场就是医院。男主角是一名住院的精神病人。他们将自己的内心世界投射到球场的各个角落；而观众则是一位心理学家，用想象力为每个场景开药。于是我进了医院，躺在床上思考自己还能活多久。只要想了，就能排练、演戏，再坚持一天。这是压垮不了我的稻草。